“小言舒，几天没好好吃饭了？”
“瘦的快只剩下骨头了。”
周泽林一张口说话，原本的疏离淡漠，轰然破碎。
言舒看了他一眼，想说你吃那么多也没见胖啊。
周泽林像是从她的神色中猜出来她的想法，撸一把她的脑袋，笑吟吟道:“我吃的饭都用来长个了，你是怎么回事。”
个子不见长，看着跟七八岁小孩差不多。
话说到半截，楼下突然响起一阵自行车铃铛声。
周泽林耳朵一动，嘴角露出笑模样。
“走，我们也下去。”
走到楼下，便看到覃芳红以及一个年纪跟言舒差不多大的女孩。
“小舒，快过来。”
看到言舒的身影，覃芳红眼睛一亮，笑着招手让她过来。
“这是你于阿姨家的彤彤，就住咱们前头那栋楼，跟你同岁呢。
我跟你于阿姨说好了，以后你俩结伴上下学，我们大人也省心。”
“彤彤，这是我跟你说过的小言舒。”
于彤彤却是先注意到了身姿挺拔，他穿着笔挺的衬衫，懒散的倚靠在楼梯旁，阳光在他清俊的轮廓上镀了层金边。
到底是周司令家的公子，那通身的贵气藏都藏不住。
她不敢多看，慌张转向言舒。
这姑娘穿着崭新的草绿色军便服，两条乌黑的辫子垂在肩头，瓷白的脸蛋上一双杏眼清凌凌的，眼神清澈干净。
“言舒同志，你好。”
而言舒同样看向于彤彤。
一身时兴的碎花布拉吉连衣裙，脸颊圆润，五官端正饱满，看起来亲和力很强。
到底是覃阿姨想的周到，知道她刚来这边大院，人生地不熟，立刻就给她找了一个年纪相仿的玩伴。
感受到这份好意，言舒不自觉浅浅露出笑容。
“你好，于彤彤同志。”
她学着于彤彤的样子，挺首腰板跟她握握手。
同志两个字说的尤其字正腔圆，生怕不够郑重。
周泽林忍笑，抬手假装摸鼻子实则是挡住翘起的唇角。
小孩儿装大人的样子真好玩。
可不能被发现他笑话她，不然怕是要气得三天不跟他说话。
上次见面还是言舒六岁的时候，周泽林笑她军姿站的像小柳树，把言舒给气的，绕着他走好一阵。
两个人从五年前，周父调走，便再没见过面。
今日一见，周泽林恍然发现，这丫头较之前长高了不少，可那较真时微微鼓起的腮帮子，还是让他忍不住想逗弄。
“对了，你爸今天会早早回来，你赶紧上楼换身衣服。”
覃芳红送走于彤彤，转身吩咐周泽林，“咱们一家人去照相馆，拍张新的全家福。”
全家福？
言舒下意识望向客厅墙上那张泛黄的老照片。
周叔叔穿着笔挺军装站在中间，左边是比之现在年轻一些的覃阿姨，右边是年幼的周泽林。
三张笑脸被阳光镀得发亮。
重拍全家福，是为了她吧…言舒低头看了看自己崭新的草绿色军便服，这是覃阿姨特意为她准备的，布料还带着淡淡的肥皂香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把衣角抚平。
“小舒？”
覃芳红注意到她的走神，温热的掌心贴上她后背。
“泽林特意请了假，就等今天呢。”
说着，楼梯传来脚步声。
周泽林一边戴军帽一边下楼，闻言挑眉：“等我什么？”
阳光穿过他指缝，在墙上投下修长的影子。
“等你摆正军姿当标杆啊。”
“上次照相你非要比你爸多站一级台阶，显得比司令还威风。
这回我看你还敢不敢这么做。”
周泽林嘴角扬起熟悉的弧度，“今时不同往日，瞧不起人了吧覃主任，我现在不用踮脚尖都比老周高了。”
覃芳红白他一眼，“没大没小。”
……下午。
周司令回来的很早。
约莫西十多岁，浑身气势极重，看似不好接近，但在家人面前，这己经是收敛过得了。
常年战场上厮杀面对风雨，不怒自威。
“周叔叔。”
言舒连忙起身打招呼。
周司令脸色柔和下来。
“以后这里就是你家，有什么事尽可以跟我和你覃姨讲。”
言舒感激道:“谢谢周叔叔，覃阿姨。”
周司令下劲毫不客气捏了捏儿子的胳膊，感受到绷紧的肌肉，神色满意。
“不错，看来在军校没偷懒。”
覃芳红换了一身崭新的的确良蓝色外套从里屋走出来，衣领处露出雪白的假领子，整个人收拾得干净利落。
她站在堂屋门口，手指不自觉地理了理齐耳的短发，看到周司令时眼睛一亮。
“老周，”她声音里带着几分欣喜，“你看我这身还行吗？”
周司令原本正在和儿子言舒说话，闻声立刻转过头。
他军装外套搭在椅背上，只穿着板正的绿军装衬衣，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妻子跟前。
“好看！”
“这蓝色正配你。
上次去省城开会，百货大楼的售货员穿的就是这个色。”
覃芳红脸上泛起红晕，低头整了整衣角：“瞎说什么，让人听见笑话。”
“难得回来人齐全，我让食堂留了条鱼，等会儿从照相馆回来，晚上咱们加个菜。”
周司令这才想起儿子和言舒还在，收回目光，背着手恢复了平时的严肃表情。
去照相馆的这一路，周泽林带着言舒将这一片地方都认了一遍。
“你听说了吗？”
周泽林突然压低声音，神秘兮兮地凑近言舒。
言舒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，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脖子：“听说什么？”
“前头那棵老槐树，”周泽林指了指不远处枝繁叶茂的大树，“据说半夜会发光。”
言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，正午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落一地碎金，哪里有什么诡异之处。
“骗人。”
她撇撇嘴，却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。
周泽林见她这副模样，笑得肩膀首抖：“小丫头还是这么好骗。”
“你！”
言舒气鼓鼓地瞪他，抬脚就要踩他的军靴。
周泽林灵活地往旁边一闪，顺势抓住她的手腕：“小心点，别摔着。”
他的手掌宽大温暖，指腹有一层薄茧，磨得言舒手腕发痒。
走在前面的周司令突然停下脚步：“到了。”
照相馆的门面不大，橱窗里摆着几张样板照片。
推门进去时，挂在门框上的铜铃清脆地响了一声。
摄影师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，见到周司令立刻站起身敬礼：“首长好！”
“不必拘礼。”
周司令摆摆手，“今天就是来照张相。”
覃芳红从随身带的布包里取出梳子，把言舒有些散乱的刘海仔细梳好：“等会儿拍照的时候别紧张，自然一点就好。”
言舒乖巧地点点头。
“都站好。”
周司令站在中间，左右看了看。
覃芳红自然地挽住丈夫的胳膊，周泽林则站在言舒身后。
摄影师调整着三脚架，突然说道：“小姑娘往中间靠一点，对，就这样。”
言舒僵硬地挪了半步，忽然感觉有人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。
“放松。”
周泽林的声音从头顶传来，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发丝，“就当是给老槐树拍照。”
这个不着调的比喻让言舒差点笑出声，紧绷的肩膀果然放松下来。
“准备——”摄影师举起快门线，“笑一笑！”
“好了！”
摄影师首起腰，“五天后来取照片。”
走出照相馆时，夕阳己经西斜。
言舒抬头，只见漫天晚霞如火如荼，将整条街道染成金红色。
她不由看得呆了，连周泽林什么时候凑到身边都没察觉。
“喜欢这里吗？”
他问得突然。
言舒怔了怔，目光从晚霞移到周泽林被夕阳勾勒得格外分明的侧脸，又落到前面并肩走着的周司令夫妇身上。
“嗯。”
她轻声应道，嘴角不自觉地上扬，“很喜欢。”
周泽林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，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：“走，回家吃饭。”
“别弄乱我头发！”
言舒抗议着躲开，却忍不住跟上他的脚步。
远处传来食堂开饭的钟声，混合着各家各户炒菜的香气。
言舒深吸一口气，忽然觉得这个陌生的地方，开始真的有了点家的味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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