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远是被阳光晒醒的。
沙发扶手硌得腰背痛，睁眼就看见天花板上贴着张星空贴纸，边角还翘着，估计是用了很久的老款。
他迷迷糊糊翻了个身，突然闻到股淡淡的消毒水味，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条印着小熊图案的毯子 —— 显然不是他这种糙汉会用的东西。
"醒了就去洗漱，牙膏在洗手台左边，别用错我的。
" 林小夏的声音从厨房传来，带着晨间的沙哑。
陆远这才发现，客厅和厨房之间的玻璃门擦得锃亮，能清楚看见她穿着白色睡裙在煮咖啡，头发随意扎成马尾，跟昨晚那个凶巴巴的空姐判若两人。
卫生间的镜子上贴着张便利贴："毛巾分颜色，蓝的擦脸，粉的擦手，黄的擦脚。
用完挂回原位，违者罚款 50 元。
" 陆远看着三条叠得方方正正的毛巾，突然想起昨晚醉倒前，林小夏好像拿酒精湿巾把他碰过的门把手、沙发扶手全擦了一遍，连他掉在地上的手机都被她用湿纸巾裹着捡起来。
刷牙时发现牙刷杯上贴着小标签，"陆远专用" 西个小字写得工工整整，跟他在公司工位贴键盘的标签风格一模一样。
他忍不住笑了，这姑娘看着凶，其实挺细心。
"过来签个东西。
" 林小夏把打印好的 A4 纸拍在餐桌上，自己端着咖啡坐在对面，目光像安检仪似的在他身上扫 —— 他穿着昨晚的皱巴巴衬衫，领口还沾着没洗掉的呕吐物痕迹。
陆远接过纸，标题写着 "临时同居协议"，下面列了十条：1.未经允许不得进入卧室（违者罚款 200 元）2.每日 23:00 后禁止使用厨房（特殊情况需提前报备）3.垃圾必须按可回收 / 不可回收分类，违者负责清洁卫生间一周4.共用物品（冰箱、洗衣机、微波炉）使用后必须擦拭干净5.禁止在客厅穿内裤走动（划重点，旁边画了个愤怒的小脸）6.每周轮流打扫卫生，具体排班表见附件（真的附了张 Excel 表格）7.不得带异性回家，同性需提前 24 小时申请8.夜间通话音量不得超过 40 分贝（贴心地备注了 "大概是正常说话的一半"）9.赔偿制服费用 5000 元，分 10 期支付（每期 500 元，每月 15 日转账）10.协议有效期至陆远找到新住所（最短不得少于 15 天，最长不超过 60 天）"不是吧？
" 陆远指着第十条，"我昨天说赔制服钱，没说要住这儿啊？
"林小夏吹着咖啡上的热气："你昨晚醉成那样，我敢让你半夜出去？
万一摔死在小区里，我还得担责任。
再说了，" 她晃了晃手机，"我拍了视频，你醉倒在我家门口的视频，要是传出去，你猜你公司同事怎么想？
"陆远看着她手机里自己趴在地毯上打呼噜的画面，恨不得钻进冰箱里。
得，吃人嘴软拿人手短，谁让自己理亏呢？
他抓起笔在协议上签了字，突然想起什么："那我住哪儿？
沙发？
""不然呢？
" 林小夏指了指沙发角落的行李箱，"你昨晚吐在我制服上，我今天没法穿工作服，得去买新的。
你暂时睡沙发，等我下班回来，把你那堆臭袜子和啤酒瓶收拾干净 —— 对了，你昨晚吐在我玄关地毯上的东西，我用了半瓶洗衣液才洗掉，算你额外清洁费 100 元。
"陆远看着她算起账来眼睛发亮的样子，突然觉得这姑娘不去当会计真是可惜。
他摸出手机给朋友发消息："救命，我好像被个空姐讹在家里当苦力了。
" 刚发出去，就听见林小夏在厨房喊："不准在餐桌上玩手机！
第二条附加条款：吃饭时手机必须放在指定位置 —— 就那个小熊收纳盒里。
"接下来的一整天，陆远都在适应这栋 80 平米的小公寓里的各种 "规矩"。
比如打开冰箱要轻拿轻放，因为上层放着林小夏的面膜和燕窝，下层才是他能碰的速冻饺子；洗衣机分三个档位，"制服专用"" 浅色衣物 ""深色衣物"，他的 T 恤被单独拎出来，要求用 "强去污模式"；就连上厕所，都得注意马桶圈要掀起来，冲水时必须盖盖子 ——"别问为什么，照做就行。
"最让他崩溃的是晚上十点，林小夏准时从卧室出来，抱着个香薰机放在客厅角落："我睡眠浅，这个薰衣草味能助眠。
还有，" 她扔来副耳塞，"你要是打呼噜，我就用这个塞住耳朵 —— 别想着偷偷摘掉，我床头有分贝仪。
"陆远抱着枕头坐在沙发上，看着电视里播着无声的新闻（音量被调到 20 分贝，只能看见主持人嘴动），突然觉得这哪儿是同居，分明是被塞进了一个会移动的航空头等舱，连呼吸都得按规定来。
半夜三点，他被饿醒了。
摸着黑去厨房找吃的，刚打开冰箱灯，就听见身后 "啪" 的一声，林小夏举着手机电筒站在卧室门口，睡裙领口歪在一边，头发炸得像个蒲公英："你干嘛呢？
""我... 我饿了，想泡包泡面。
" 陆远举着泡面桶，像个被抓包的小偷。
"不行！
" 林小夏冲过来，"厨房过了 23 点禁用，协议第三条写得清清楚楚！
再说了，泡面味会渗进我的制服里，明天还要飞航班呢！
""可我没吃晚饭啊！
" 陆远委屈地指着垃圾桶里的半袋面包，"你把我买的辣条和薯片都扔了，说 垃圾食品不准进家门 。
"林小夏叹了口气，转身从橱柜里掏出盒速冻馄饨："下不为例啊，用最小的火，开抽油烟机，吃完把锅刷三遍，再用白醋熏十分钟去味。
"看着她在厨房门口监督自己煮馄饨，陆远突然发现，她脚边放着个相框，里面是张老照片：一个穿军装的男人抱着个小女孩，背景是飞机场。
小女孩笑得很甜，跟工作证上的林小夏一模一样。
"那是我爸。
" 林小夏突然说，语气软了些，"他以前是飞行员，现在... 生病了。
" 说完转身回卧室，留下陆远对着沸腾的馄饨汤发愣。
原来这个浑身带刺的姑娘，也有柔软的地方。
第二天早上，陆远被一阵叮铃哐啷的声音吵醒。
林小夏穿着制服在玄关换鞋，头发盘得整整齐齐，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，跟昨晚那个炸毛的居家少女完全不一样。
"冰箱里有全麦面包和牛奶，" 她扔来张便签，"我今天飞三亚，晚上十点回来。
记得把你的行李箱收到阳台角落，别挡着过道。
还有，" 她指了指桌上的台历，"今天轮到你倒垃圾，厨房垃圾桶里的咖啡渣要单独拿出来，小区垃圾分类站到晚上八点就关了。
"陆远看着她风风火火关上门，突然觉得这场景像极了游戏里的 NPC 发布任务。
他低头看便签，背面还画了个简笔画：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正在认真分类垃圾，旁边写着 "做得好有奖励，做不好扣押金"。
收拾房间时，他在沙发缝隙里发现张医院缴费单，收款人姓名是 "林建国"，金额栏写着 "30000 元"，欠费状态。
想起昨晚她提到父亲生病，陆远突然有点心疼 —— 原来那些苛刻的规矩，或许只是她在生活压力下的保护壳。
晚上十点，门准时被推开。
林小夏拖着行李箱进来，制服外套搭在肩上，脸上带着疲惫。
看见陆远坐在餐桌前，面前摆着温着的南瓜粥和洗好的草莓，她愣了一下。
"我... 我按你说的，把垃圾分好了类，冰箱也擦了。
" 陆远挠挠头，"不知道你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，就煮了南瓜粥，草莓是在小区超市买的，挑了最红的。
"林小夏看着餐桌上的玻璃杯，自己常用的那只被擦得锃亮，旁边多了个贴着 "陆远专用" 标签的马克杯。
她突然想起早上出门前，发现自己落在洗衣机里的衣服，被人悄悄晾在了阳台，衣架摆得整整齐齐，跟她平时的习惯一模一样。
"谢... 谢谢。
" 她别过脸去，伸手拿草莓时，发现陆远很自觉地把草莓蒂都摘掉了。
这个细节让她心里暖暖的，像揣着个刚煮好的暖手宝。
那晚，陆远躺在沙发上，听见卧室里传来轻轻的脚步声。
眯眼看见林小夏蹲在沙发前，往他脚边放了个抱枕 —— 大概是怕他半夜掉下来。
月光从窗帘缝里漏进来，照见她制服上的航空公司标志，一闪一闪的，像颗不会熄灭的小星子。
第二天醒来，陆远发现沙发扶手上多了包东西：全新的牙刷、毛巾，还有张手写的纸条："看在你会煮南瓜粥的份上，罚款减半。
但别得意，明天开始教你叠衣服，我可不跟不会整理衣服的人同居。
"他看着纸条上画的小笑脸，突然觉得，这个被各种规矩填满的小公寓，好像开始有了点不一样的温度。
就像昨晚的南瓜粥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，把两个陌生人之间的冰，一点点熬化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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